“周昊成來啦！”

“快快，去搶個好位置！”

“周昊成！周昊成！”

一群在醫院樓下等待著的記者蜂擁而至，把那輛黑色的車擠得車門都難以打開。

今年是MZ公司小太子爺周昊成來自家公司做經紀人的第四年，沒想到前三年順利得出奇的他今年卻碰上了一個無比燙手的山芋。

謝純，這位當紅流量小花，流量大，脾氣比流量還要大。她在兩年之內炒了三個經紀人。周昊成偏要啃難啃的骨頭，故而主動接下了她，可剛把她接下來就出了事。

劇組剛開工沒幾天，她就翹班出去玩，路上出了車禍所以被送來醫院。這事一出，不願放棄絲毫熱度的營銷號紛紛站出來，能踩幾腳踩幾腳。吃瓜群眾們表示，這謝純究竟是和自媒體結下了多少梁子才導致今天墻倒眾人推啊……

周昊成一下車就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完全不顧周圍娛樂記者們的圍追堵截。身邊的一名保安和一個秘書緊隨其後，用力幫他擋開周圍的人。

“周少，您怎麽看待《上海故事》導演發文稱將換掉謝純女主角一事？”

“周少，您怎麽回應南方周報主編公開指責謝純失職瀆職的文章？”

“周少……”

周昊成大步流星飛速走進電梯，這才遠離了噪音的源頭。

他按下了二十樓，雙手半插在褲袋裏，靜待樓層緩慢的變化。

公司不能再縱容謝純這樣放肆的藝人了——他想。

以往MZ公司也產出過不少人氣居高不下的偶像藝人，可他們身上的標簽大多是“謙虛”“有禮貌”“敬業”，而謝純跟這幾個詞完全挨不上邊兒。

周昊成出了電梯，發現二十樓還是盤踞著一些記者的。不知道這些人有什麽熟人或門道，居然能在VIP病房門口逗留。這令他十分不快。

“周公子，可否給我們一個獨家？”立刻有人扛著相機跟了上來。

周昊成依舊面色鐵青：“我暫時沒法答應，一切等藝人身體恢覆之後再商議。”

“這，好吧……”記者也只好識趣地放棄了。

“叩叩叩……”

“開門，是我。”他站在謝純房間前，言簡意賅地說。

門上的貓眼從透明變成了黑色，幾秒鐘之後，卻還不見門打開。

“翅膀硬了？”

“周，周公子……”謝純的助理莫妮卡怯生生地把門打開，低著頭，也不敢看他。

周昊成最討厭看見她這種畏畏縮縮的樣子。在這個浮華光鮮的圈子裏混，面子和裏子一樣重要，永遠垂著腦袋、一臉喪氣，又怎麽能得到別人的重視呢？這小姑娘或許是沒參悟透這個道理。他甚至一度懷疑謝純之所以去哪兒都帶著這個小姑娘是因為想找個瘦小樸素的人來襯托一下自己的膚白貌美。

“堵在這兒幹什麽？不讓我進去嗎？”他略帶不滿地擡起了眉毛。

“不，不是……”

“那快讓開啊。”周昊成一把撐開門，越過了莫妮卡。

病房裏昏暗極了。這裏只開了玄關處的燈和一盞小小的床頭燈，雙層的厚窗簾一絲不茍地遮蓋著窗戶，只能隱隱透過一點光來。

病床上，一個纖瘦的少女抱緊雙腿而坐，扭頭看向窗外。

“看樣子傷得不嚴重啊……”周昊成諷刺式地輕笑了一聲。

“周，周公子，這次只是一點擦傷，沒什麽大礙，您不用擔心……”莫妮卡緊張地解釋道。

“All right，腦子不笨。”周昊成意味深長地點點頭，“不過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你接下來想怎麽做呢謝小姐？”

“周公子，她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我們是在去給劇組人員買飲料的路上出了事故。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周昊成無奈地深吸了一口氣：“你叫什麽來著？”

“莫，莫妮卡……”她越說聲音越小。

“好的Monica，我現在在問謝純，麻煩你安靜一點。”周昊成動了動食指，示意她站遠點。

“對，對不起……”莫妮卡害怕得罪大boss，忙誇張地後退了好幾步。

“謝小姐怎麽不說話？雖然我才接手你一周，但你的態度也不必這麽敷衍吧？”周昊成看著頭都不帶扭一下的謝純，心裏一下燃燒起了慍怒的火焰。對於這個自願下放基層鍛煉的太子爺來說，出於特殊的身份，公司裏上到領導層下到員工對他的態度大抵都和莫妮卡差不多。可謝純呢，一上來就不理人，這副高冷的態度還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見。

又或者……她是害怕？

不不不——這個一閃即過的念頭被周昊成瞬間否定。謝純在許多同行眼中是出了名的為求上位不擇手段，被她拉踩過、用通稿diss過的女藝人兩只手的數不過來，而且幾乎每拍一部戲都會和男主角傳出緋聞。這樣一個深谙娛樂圈炒作之道的人怎會是等閑之輩？又怎麽會害怕他呢？

周昊成不耐煩地捏住謝純的肩膀，往過一扳，正好對上了一雙慌亂的眼睛。

“嗝……”她劇烈地打著嗝，整張臉變得通紅，神情既拘謹又尷尬。

而麻煩的是，她的打嗝止不住了。

謝純使勁推了周昊成一下，把身高一米八幾的他推了個趔趄。

莫妮卡忙轉過頭去，裝作自己沒看到周公子出糗。

“餵，你……！”周昊成霎那間驚住了，而待他回過神來，謝純已經奪門而出了。

******

陳思還記得自己剛從上海回老家處理完母親的後事，就在開車往回趕的路上遇上了暴雨。

那天的雨，很大。

二十八歲的程序員陳思在國內一家頂級互聯網公司從事著開發工作，收入頗豐。小時候她不愛說話，內向而木訥。更確切地說，是社交恐懼——嚴重到只要房間裏的陌生人一多，她就會打嗝，而且根本停不住。也因為這個，童年時期母親總是奚落她、嘲笑她，說她長大一定沒出息。

她的母親還沒學會如何當一個尊重女兒的母親，她就已經長大了。但奇怪的是，她把社交恐懼的毛病帶到了自己的成年，時至今日還是擺脫不了緊張的時候打嗝的習慣。每當此時，她就會想起自己的母親，以及她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不過人終究是情感動物。盡管母親與陳思斷絕來往了多年，可作為她唯一的女兒，陳思還是有義務替她辦喪事，也還是一樣會在送別了她之後沈默、難過。

不知怎麽回事，一個恍神之後她再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躺在病房裏了。是出車禍了嗎？

在漫長而糾結的兩個小時後，她終於搞清楚了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奇葩的事情。

她……住進了另一個人的身體！

“嗝……我是……誰？嗝……”她這樣問過身邊那個又瘦又小、滿臉雀斑，一直守著她的小姑娘。

“謝純姐，你別嚇我……”姑娘如實說道，“我給你倒點水！”

謝純？雖然陳思之前只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程序員，但也聽過這位流量小花的大名。

她連滾帶爬跑進病房內的洗手間，驚訝地對著鏡子端詳了半天——巴掌臉、白到反光、尖鼻頭、一雙頗有古典美的眼睛……這不就是那個流量擔當、熱搜女王嗎？

陳思花了兩個小時接受了這個事實，然而更嚴峻的事情是：她這樣一個有著嚴重社交恐懼的人，要怎麽用這個身份存活下來呢？

於是她決定先靜坐，用一個資深研發崗程序員的清醒大腦來整理一下現在的情況。她讓莫妮卡把屋裏吊頂的大燈給關上了，因為這樣她才能感到一絲安全感。

陳思打開謝純的手機想要找到更多的消息，發現當天新聞的頭條便是國道出現嚴重車禍，一死一傷。死者——陳某，28歲蘇州籍女性，生前為上海某互聯網公司管理人員。

陳思……謝純……兩段不相關的人生，竟因為兩個同時發生的車禍而牽扯在了一起。

她沈了口氣，翻開了謝純的微信聊天記錄。短短一上午的時間，就有無數條來關心她傷勢的信息。她一個個聯系人戳開來看，發現都是一些油膩的中年男子。再把聊天記錄網上翻翻……

“嘖……”她痛苦地撂下手機，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

這個謝純難不成是個交際花嗎？讓她接力下去過這樣的人生？坦白講，她不認為自己可以做得到。但換個角度想，至少現在她還活著，活著的人就沒有資格抱怨。

“莫……”

“莫妮卡……”莫妮卡上前一步，自報家門道。她的樣子像是在擔心陳思撞壞了腦子。

“對，莫妮卡。我出車禍的影響很大嗎？”

莫妮卡吞了口口水：“謝純姐……我實話說了你別生氣……導演說他想換掉你的女主角……”

“這麽嚴重嗎？我給劇組帶來了多少具體損失？”她平靜地問道，一臉認真地看向莫妮卡。

莫妮卡沒見過謝純這樣嚴肅的神情。她本以為謝純知道了導演的話，會像往常一樣大發雷霆，罵人砸東西，甚至把火撒在自己身上。沒想到她居然表現得如此淡然。可謝純越淡然，她就越擔心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具體的實際損失其實沒多少，停工幾天對於他們來說不算什麽大事。但這個楊導是個認死理的人，估計這回是想借題發揮吧。”

陳思明白了。謝純以前肯定幹過很多令人無語的事，這才搞得導演積怨已久，迫不及待想找借口換掉她。

莫妮卡想了想，才十分謹慎地開了口：“謝純姐，到這一步了你擔心的居然還是劇組的事嗎？”

聽她的口氣，仿佛另有隱情。

“啊，我差點忘了……Monica，你跟了我這麽久，我很信任你。現在算是需要危機公關的時候了，你有什麽建議？”她思忖片刻，又補充道：“盡管說，我不會生氣的。”

莫妮卡一副受寵若驚又暗自欣喜的樣子，她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氣說：“我覺得和曝光那件事相比，女主角反而是小事。再說了，周公子和楊導的好像也有私交，他不會對這件事袖手旁觀的。楊導最後也未必真的會換人。”

“那件事”是哪件事？

“你說的對……”陳思裝作若有所思狀，“那件事是更讓我頭疼……”

莫妮卡受到了鼓勵，話匣子就打開了，出謀劃策說：“其實……也不用那麽擔心啦。我們這邊擔心，李時元的公司應該更擔心才是。所以就算咱們什麽都不做他們也會搶著把狗仔的新聞壓下去的……”

李時元這個名字陳思有些耳熟，但想不起具體的人了。她打開手機搜索了一下，發現他的來頭還真不小：父親是得過青龍獎影帝的韓國演員，母親是中國著名劇作家。他本人今年25歲，已經拿過許多新人獎了，也出演過不少中外合拍大片。這家夥的顏值也確實很能打，重點是……官方身高187。

陳思合理猜測：謝純和李時元正在進行著一段地下戀情。而謝純之所以從劇組溜出來就是為了去見李時元，兩人約會的場景被狗仔撞到了後分道揚鑣，各自急著甩掉前來跟拍的人。而她呢，就是在“狼狽逃竄”的過程當中出了車禍。

陳思也是十分不解了，放著李時元這樣的人間精品不要，謝純是腦子壞掉了才去勾搭那些中年油膩大叔的嗎？

“李時元正在首爾參選演技大賞呢，最近的風評很重要。如果被媒體發現他背著女朋友和你見面，他的獎就拿不到了。所以謝純姐，更著急的應該是他才對。”莫妮卡言之鑿鑿地論證著自己的觀點。

正在喝水的陳思差點被嗆死——李時元居然有女朋友？所以說謝純這是背地裏三了別人的感情？

她又拿起手機一搜，才發現半年前李時元的經紀公司就公開了他和中國著名演員陸佳瑀的戀情。陸佳瑀，一代滬上名媛，父母是企業家，演戲也就是玩玩而已。有人說李時元在中國混得這麽順風順水，一半是靠母親，另一半是靠陸家。

莫妮卡見陳思突然沈默了，以為自己戳到了她的痛點，忙擺手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謝純姐！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沒事兒……”陳思擺了擺手。她腦子剛接收到這麽多高能的信息，現在簡直快要炸掉了。

“叩叩叩”的敲門聲傳來，男人低沈的聲音從外面響起。陳思倏地擡起臉來，嗝打得更加止不住了。砰砰的心跳仿佛在告訴她：一個更難解決的“麻煩”又要降臨了……

“我去開門……”莫妮卡跑過去。

“翅膀硬了？”

“周，周公子……”

“堵在這兒幹什麽？不讓我進去嗎？”

“不，不是……”

“那快讓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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